暗涌【莫毛】8

小巷子里灯火昏暗,穆玄英一脚深一脚浅走着,他对于这条小巷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但被莫雨牵着手走着却突然有了种熟悉的感觉。

台阶很长,深深的巷子里还能听到易拉罐掉落在地上滚下来时发出的清脆声响,穆玄英微微仰着头看着莫雨颀长的背,视线滑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昏黄的灯光意外地映照出皮肤的光泽,他心里一跳,抬起没有被握住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子,另一手的拇指则轻轻地蹭了蹭莫雨的手背。

莫雨似乎察觉到了他孩子气的意图,手指动了一下,惩罚性地紧了紧。穆玄英于是小小声嘿嘿地笑了起来,往前走两步扑到他身上笑着说:“你还是怕痒嘛。”

他记得莫雨天不怕地不怕,但就是怕痒,因此从小就不喜欢和人接触,哪怕触碰到一点少年都会翻脸。穆玄英一直以为这一点随着成长会渐渐淡化,却不知道这许多年来他也依然是唯一能如此亲密碰触莫雨的人。

莫雨往前迈了一步稳住身体,索性抬起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偏过头看着穆玄英脸上灿烂的笑脸。那双眼睛里仿佛落了漫天的星火光芒闪闪发亮,莫雨低低地哼了一声,语气却颇为宠溺。他只是偏过头在穆玄英耳廓后轻轻吹了一口气,小青年立刻炸毛一样捂着耳朵跳开,灯光下可以看到他耳根迅速地就红了。

“你……你……喂……”

莫雨勾着唇畔弯出了一个微小的弧度,看着他结结巴巴的样子笑道:“你不是不怕痒吗?”

“怎、怎么一样。”

“对我来说一样。”莫雨波澜不惊地说着,一把抓住要跳远了的穆玄英,拉住他的手掌塞到自己手中握住,而后自顾自地拉着他往前走,“都是挑逗,有什么不一样。”

穆玄英抬起手半捂住脸,他觉得莫雨总归是能曲解他的意思,和小时候一样再平常的举动到了这里仿佛都别有深意,正想再说什么,莫雨的脚步却突然停在一家小店前,看上去有些陈旧的小铺子,擦得发亮的招牌却还在风中悠悠地转动着。

“两碗面,两个饼。”莫雨拉着他进去走下,面跟饼很快就上来了,莫雨随手拿起一个掰下一点递到他唇边,穆玄英张口吃下,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稻香饼。”穆玄英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又回头看了看坐在里屋看电视的年轻妇女,轻声问,“我记得以前是个老婆婆做的啊。”

“不做了,她儿媳接了手艺。”莫雨又掰下一小块饼喂他,看着他吃的时候两眼熠熠的样子,眼角眉梢也多了点暖意。

稻香饼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以前那个姓王的婆婆总是在公园西门摆摊,傻毛毛会拿上他为数不多的零花钱买一个饼,然后蹦蹦跳跳地回来分给莫雨吃。

掰饼的时候冰屑纷纷掉下来,毛毛总是急吼吼地递到他嘴边,也不让他伸手来接,执着地就是要喂他。“莫雨哥哥快吃,掉下来了掉下来了。”

他张嘴的时候总不可避免地要碰到毛毛的手指,小孩子的手指软软嫩嫩的,回头穆玄英就缩回去伸出舌头碰了碰上面粘黏的饼屑,扬起来的笑脸有些傻气,“莫雨哥哥,好吃吗?”

关于饼的味道,莫雨也从未觉得有什么值得放在记忆中念念不忘的,但对于穆玄英当时天真的笑脸和对他一面倒的好,在他心里每每想起都能熨得心口发热,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取代。

最后一小块饼也送入穆玄英口中,莫雨缩回手凑到唇边伸出舌头碰了碰,微微抬眼就看到他正怔怔地看着自己,脸颊上还带着些未褪去的红晕。

“想什么?”

“我还以为再也不会吃到稻香饼了。”穆玄英回过神来看着他,半晌才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即使这个人就在他面前坐着,穆玄英还是觉得有些微的不真实。他的桀骜不驯似乎没有什么改变,眉眼也只是比昔日更为成熟了一些,青年是他记忆中的莫雨,但有很多东西,却又让他觉得有些遥远陌生。

莫雨只是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才握住他的手,轻轻抬起贴在自己的心口。

一直到车子停在了大厦附近,穆玄英还觉得自己掌心处仍残留着他抚摸过的莫雨心口的温度。他收紧手指扣住,感觉到驾驶座上的莫雨抬起手来抚了抚他的头发。

他下了车,绕到摇下的车窗旁弯下身体看着莫雨。

“明天记得来上班。”

“遵命。”穆玄英行了个军礼,“我回去啦。”

“毛毛。”

穆玄英已经站直了身体要走,下意识地又回过头,莫雨半个身体都探出了车窗外,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往下沉,顺势仰头吻住他的嘴唇。

夜风温柔地拂过他的发梢,穆玄英却觉得莫雨的唇舌更为温柔地抚慰过他的唇齿,直至每一处都经过青年的爱抚,莫雨才缓缓地松开他。

低低地轻喘交汇在一起,又过了许久,穆玄英才梦呓般地说了句:“莫雨……哥哥……”

“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同不同意。”莫雨顿了顿,抬起头看着他,“但是我自从再见你的那一刻起,就只有这个想法。”

“即使再过十年二十年都好,只要是面对你,我就不会有任何改变。”

说完这一句,莫雨驱车离开。穆玄英一个人怔怔地站在长街上看着他再也看不到车灯散发的光线,而后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感觉到薄薄的衣衫下砰砰鼓动的心跳。

“毛毛。”

穆玄英闻声回过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白T恤牛仔裤如同大学生的女孩子站在身后不远处,手里还拿着一罐饮料,看着他的眼神亲近中却带着些讶异,复杂得很。

“呃……小月?”

“叫姐姐。”陈月毫不留情地将手里还冰着的可乐罐贴在他脸上,叹了口气,“少年你知道不知道这副样子就像被蹂躏了几百遍嘴巴又肿脸又红,你回家还能不能好的啦?”

穆玄英被她一顿数落,握着那听可乐贴在脸颊上熨着,从罐子后露出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她:“小月……”

“都看到了。”陈月一字一句地说,“穆玄英,刚回来第三天,被一个男人亲了。”

“喂……”穆玄英抬起手挡住她的嘴巴,却被她一掌拨开。

“害羞?害羞你刚刚动都不动一下让人换着角度亲你?”

“小月……”

“我只是个法医,只负责解剖人体不负责情感咨询,但是你最好还别让谢伯伯知道。”陈月一摆手往楼里走,却在穆玄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几乎是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拜街灯明亮所赐,她以专业到近乎变态的眼力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车里的男人是谁。

红帮的少主,莫雨。

 

半山的大宅子是红帮几十年的基业,整座宅子的灯光如果都拧开几乎就能照亮半个夜空,如今也只开了前厅的几盏,光线投到院子里隐约照出最近门一盆月季花蕾欲绽放的纹路。

莫雨将车停入车房,前脚刚踏入前厅,就看到厅中的圆桌上放着一盆兰花,王遗风仍穿着他那身有些发灰的白色中山装,一手拿着剪子正在比划。

他身强体壮并未有半分老态,就连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的肌肉也仍然是紧实的线条,指间有长年握枪的薄茧,但他却已经有很多年不再亲自动手杀人,帮会里的事也大多授意莫雨去处理,每日所作更多的却是吹笛谈曲,养花栽草。

莫雨在桌边站定,淡淡地说了句:“义父。”

“嗯。”王遗风将手里的剪子放在桌上,拿起一旁的茶杯酌了口,说:“小雨,你来看看。”

莫雨对栽种花草一窍不通,却没有出言拒绝,只是拿起他放下的那把剪子,一手撑在桌边看着那盆兰花微有沉吟。

“有些枯黄老叶要剪去,绿叶若有叶尖干枯的情况,也应该一一剪除。”王遗风放下手中的茶杯,背着手看着莫雨手中的剪刀动了起来,喀喀几下剪去老叶枯枝。“里头抓了个人回来?”

“我抄了西城一批货,猜测是那边气不过,买了人来教训教训我。”莫雨专心地托着绿叶仔细修剪着,视线不曾偏过半点。

“道义行规的事,又不是一个人说的算。”王遗风摸了摸胡子,似笑非笑地指点:“这盆花芽留两个生得正的就好,其余的都剪了,免得养分不足。我听说你找了个人,是天磊的儿子,天磊竟然还有个儿子?”

莫雨的手一顿,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他:“黑鸦还说了什么?”

“小雨,凡事关心则乱,乱,则最易被人掌握把柄。”王遗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谢渊带大的孩子,明辨黑白是非的观念,应该是胜人一筹了。他总归是要知道天磊是在红帮死的,那么他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么?”

只听喀的一声,一朵小花芽落在莫雨手中,他略低着头,长发垂下来在他脸上铺出薄薄一层阴影,眼眸里却仍是往日一贯的淡漠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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