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久

暗涌【莫毛】12

穆玄英反手按住莫雨扶在自己腰间的手，脸却反而埋在臂弯里不肯抬起来。他的姿势有些别扭，但即便是心情激荡的莫雨也能感受到他扣在自己手指上的力度，即使这点力度对莫雨来说其实徒劳无功。

他的毛毛是真的在害怕，即便这种害怕不知道是因为面对着未知事物产生的惊惶还是地点实在太过差劲，只隔了薄薄一扇门板的地方时而还能听到外面有人快步走过的声音。

穆玄英的脖子绷得很紧，莫雨盯着那利落的线条看了许久，呼吸才渐渐恢复平缓。他起身的时候顺势把青年拉起来拥进怀里，下巴随之枕在青年肩上，两手圈围住穆玄英的身体，一边将他被扯开了的扣子重新扣上。

穆玄英微微偏头，就能看到莫雨低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缓缓动作的手，有几缕头发贴在脸颊边垂下来，越发衬得半敛的睫毛长而浓密。

他就想起了许多年前冬日里那些冷冽的天气，他毫不避忌地缩在莫雨怀里美其名曰两个人一起才暖和，偶尔也会抬头看到莫雨的样子，而后记忆里就只有少年下巴咬紧的线条里透出的不驯和桀骜。

从睫毛到挺直的鼻梁，再下面单薄的嘴唇有些轻轻地抿了起来。莫雨的样子和少年时期差距太大，过往那些外露的锋利似乎都藏在眉梢眼角之中，面目越发俊美，但那种冷漠的表情仿佛已经植入骨髓，使他整个人显得尤为深不可测。

穆玄英看着他的侧脸有些轻微的失神，过了半晌才听到莫雨低低地问：“看什么？”

他回过神来，就见莫雨同样看着自己，四目相接，他几乎能够看到莫雨的眼睛深处自己的倒影，穆玄英怔了一会，才说：“雨哥。”

“嗯？”

“我和以前相比，变化大吗？”

莫雨似乎没有料到他说出这样的话，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动，却又转瞬即逝地平静了下来，看了他一会才抬起手在他眉心轻轻地弹了一下，道：“也许多少有点吧。”

穆玄英抬起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又问：“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莫雨看了他片刻，才低低地笑了声，偏着头说：“不知道。也许是我这十年之中，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的脑子里虚构出了一个毛毛，每一年他都要长大一点，长高一点，他的皮肤晒成小麦色的了，干脆利落的短发最适合他，就算像我留长了也不要紧，但一定要扎起来，因为这样才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笑脸，能露出他那双眼睛里的神采飞扬。”

“所以我看到你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意外和与我想象不符合的地方，只是觉得这十年来在我脑子里那单纯虚构出来的毛毛一下子就清晰具体了起来，你就是这个样子，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穆玄英怔怔地看着他，即便莫雨笑的时候嘴角的弧度很浅，但也能从他的声音里感觉到他心情的愉悦。而后他便看到莫雨双手抱胸往后靠坐在桌沿，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地说：“所以你刚刚看着我发呆，是在盘算我的变化吗？”

穆玄英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就看莫雨伸手过来拉起他的手，与他五指相扣轻轻摩挲。过了一会莫雨才低声道：“变化很大？”

如果只是在人群里看到，穆玄英想自己应该是认不得莫雨的，他的气场之强大和那个衣衫褴褛的流浪儿简直判若两人，那是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和霸气，不动声色的强势沉稳。

这种短暂的陌生在初初相遇的时候被迅速地冲淡了，但在相处的过程里却渐渐地又被放大，莫雨的亲吻总是来得热烈而自然，那是因为自己在他心里和小时候没有任何变化，但换过来自己呢？

穆玄英的手指屈起来抵住莫雨的手背，低着头看着两个人交握的双手有些出神。他是喜欢莫雨的，也不排斥莫雨的接触，但是在莫雨差点失控的一瞬间他心里突然漫出来的迷茫让自己的身体同时陷入一瞬间的僵硬，再之后条件反射地想到的是绝对不能继续，而不是情到深处的自然。

莫雨看见他的眼神里透出些微的迷蒙，即便目光一直放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双手却没有感觉到被注视的热度，而那张清秀的脸上此时却显得有些傻气。

“想什么？”莫雨握了握他的手掌，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傻毛毛，还有很长的时间，让我们补齐这十年。”

穆玄英点了点头，还想再说什么，眼角却瞥见他塞在腰间的白色衬衫里有一角拉了出来，下摆沾染了些不合时宜的红色，下意识地便伸手过去要揉搓一下，却在半途被莫雨挡住。

“怎么？”

“是沾到了什么？”

这时候才注意到莫雨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外面披了件薄薄的短身黑色皮衣，掉出来的那一角从皮衣下摆伸出来些许，那里的红色不深，但在黑白夹击之下却显得很是清晰。

莫雨低头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将下摆塞了回去。“大概吧。”

穆玄英还想再说什么，莫雨却抢先一步弯腰从地上把散落的纸张捡起来，随手翻了翻调整了几张顺序，然后放回他手里。

与此同时门上响起了轻微的两下敲门声，在莫雨嗯了一声之后，外面才响起莫杀中规中矩平淡低沉的声音：“少爷。”

“说。”

“刚收到传真。”

穆玄英看到莫雨的眉毛似乎颇为不满地皱了一下，而后低下头的同时嘴唇在他额角上碰了碰，手则在他装手机的口袋上轻轻一拍。“等我电话。”

而后莫雨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莫杀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穆玄英看了一眼手里的合同，一边整理顺序一边打开复印机复印着，但满脑子里想到的却仍是刚刚离开的莫雨。

 

莫杀上前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在莫雨走进去后又仔细地关好锁上。莫雨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手从口袋里掏出烟偏头点上。

直到他吐出那口烟，莫杀才低声说：“东西送回去了。”

莫雨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除了穆玄英能让他的眼睛里出现一些暖意之外，其他时间他都是显得冷硬而淡漠。

莫杀也不说话，等着他抽完那根烟。

今天下午在米丽古丽那里的娱乐城突然收到了一个红色丝绒的盒子，倒是包装得颇为精美，有些出手阔绰的客人，或是商界大鳄或是政界大腕，时不时总是要打点些东西送来，写着米丽古丽敬启。

这个全城颇有名气的美人拿着礼盒进来的时候，莫雨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雨少爷。”米丽古丽心情倒是很好，脸上带着笑容叫了他一声，莫雨睁开眼睛看着她，就看到她亲手打开了那个锦盒。

饶是米丽古丽见多了大场面，那一刻她也忍不住叫了一声捂住嘴巴，手里的锦盒脱手掉了下来，莫雨当下伸手接住，从里头掉落出一个白花花的东西，蹭到莫雨的衣角，再滚落到地毯上。

那是一双断手，整齐的切口血液凝固了有些发黑，两手之间夹着一把手枪，手指僵硬地扣在一起搭在扳机之上。掉下来的瞬间枪口正对着莫雨，黑洞洞的摆着叩下扳机的样子。在场的人都看见了，米丽古丽已经迅速背过身干呕了起来，有些胆子小的甚至也被这极有冲击性的一幕搞得脸色有些发白。

莫雨看了一眼，锦盒里放着一张染血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前些日子在昊星门口伏击他的男人，也就在昨天，男人才接了他的交易回了狼牙。

别说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了，存活的机会都没有。从男人身上他想知道令狐伤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知道了。

米丽古丽在那边呕个不停，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断手断脚一样，莫雨也不多说，将断手从地上捡起来，放进盒子里盖好。衣服上蹭到些许血渍，他伸出手轻轻揉搓了几下，揉淡了些许，衣裳是彻底报废了。

“演够了？”

米丽古丽抬头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才拢了拢头发在沙发上坐下来，却仍是不满地说：“我演技那么好，不打算让我和陶寒亭换个位置？”

莫雨看了她一眼，米丽古丽摊了摊手，又道：“雨少爷，不能什么都往我这里招。”

“销白货的先盯上的是你的场子。”莫雨冷冷地道，“就算我不管了，你能让别人踩到你头上？就这点，十年前你已经自己抄刀子了吧。”

“什么人都想往我头上踩，给我打断了腿再说。”米丽古丽摆了摆手，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锦盒，倒是真的嫌恶地皱了皱眉，“这玩意怎么办？”

莫雨坐在沙发上一语不发，过了许久才道：“找个人送回去，送到狼牙家门口，告诉他，狼牙原来是喜欢自己人要自己人的命，我知道了。当然了，要是他们在自家人里想继续批量生产这个，我十分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