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52】

艳阳泣血之下,将秦白朔落在地上的影子拉出了数倍的长度,他伸出的足尖落在放置一旁的长枪上,只见长枪因尾端受力枪尖跳起,旋即枪身落入他手里,挽出一朵极潇洒利落的枪花。

他笑眯眯地说道:“傍身之物,身未死,岂敢交。”

话音未落,长枪便即迅如雷电般地刺了出去,枪尖破空而至,只听“哐”的一声,枪尖正刺在那块盾牌之上。连诺的反应也并不慢,一挡得手,右手的灼雪刀并从盾牌一侧劈了过来。

这一刀看似并无任何花巧,简单直接地对着秦白朔的腰招呼过去,但这个要害却选得很是巧秒,无论秦白朔是拔身而起抑或矮下身来,却都笼罩在他这一袭来的刀锋之中。

眼睛快些的便能见到秦白朔看似收不住去势的那一枪之后,陡然翻了个身,双脚踏在连诺那张铁盾上,身体倒后飞出,长枪便也随着他的手迅速回撤,只枪尖跟袭来的刀锋擦过,发出极尖利的声响。

连诺左手的盾随之甩了出来,与方才并无二致地朝秦白朔面门飞去,在众人的目光都随着那块黑沉沉的大盾移动的时候,他突然也动了。

没了盾牌在手,他的动作便褪去了些微小的凝滞感,比初时还快了不少,刀势蛮横凶狠,眼睛一眨他便已经冲到了面前,秦白朔只得抬手以长枪格挡。须知枪长一丈,刀仅六尺,连诺太过近身,场上形势于秦白朔则大为不利。

他数次抽身而走,连诺便即刻跟上,刀锋如霜雪而至,未触及身便散发出一股寒气来,那块黝黑的盾牌偏又如影随形地跟着,每每将它打飞了,撞到四处梁柱或山壁上,便如长了眼睛一样又弹回来,不胜其烦。

在围观的众人看来,便是连诺一味的进攻,秦白朔被逼得四处游走,但也仅仅是游走着避其锋锐一样,要回手反击却有些难,一时间屏声静气,耳畔只听风声鼓鼓,双眼只见阳光灼灼。

裴颜坐在一旁微微眯着眼,嘴角弯着漫不经心的一抹勾,另一手屈着食指,在椅背上轻轻叩着,若是细看,他手指敲击的节奏,竟然完全合上了秦白朔的脚步,虽然急切却不慌乱,在诸人眼里看来似是惶急,在他手中却透出一股轻快来。

白芫夜坐在他后侧,始终注目着交战的双方,原本就看得心浮气躁,此时听裴颜叩叩叩地瞧着,微微斜了眼睛便看到他的侧脸,只觉他嘴边那抹似笑非笑十足地碍眼,心里又是一阵厌恶。他正在左思右想着裴颜被蛇撕咬的各种惨状,突然听到“撕拉”一声,而后便是众人惊呼,有叫好的,也有惋惜。

他抬眼往秦白朔看去,只见他红袍下露出的右腿上,触目惊心的一道血痕,再看连诺静立一侧,左手执盾,右手灼雪刀直指地上,刀尖上凝着颗欲坠不坠的血珠。

“秦哥!”他又是恼怒又是焦急,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右手虫笛一转,凑到唇边就要吹奏,突然迎面一个东西极快地丢过来,连忙又挥笛去挡,只听清脆的破碎声响起,竟是一只茶杯,再一看,裴颜手上正把玩着一个底托。

“裴颜!”他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恶人谷的规矩,你也打算反么?”裴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蠢货,看清楚了,什么样才是真正的秦白朔。”

白芫夜又惊又怒,无暇细想,抬头往秦白朔看去,只见他毫不经意地将裤腿被划破的地方撕得大了些,再随手打了个结。

连诺却始终看着他动作,末了才抬手,刀尖直指他胸口,冷道:“若你心存逗弄,那便——死!”

话音刚落,他将盾丢出时高高跃起,刀势比之先前狠厉了数倍,刀影层层叠叠,似乎划出了一道死界,要将秦白朔困在其中。

围观众人只觉得心口一阵憋闷,似连风声都被他这刀盾搅乱了步骤,一处强劲,一处凝滞,却见秦白朔长枪一划,这一划平白无奇,却似乎有股力道在半空中撕破了裂口,风便从这裂口里呼呼地灌了进去,旋即呼哨声起,便有一声嘶鸣相应。只听一阵蹄声由远及近,一匹颈背四蹄均有些黑色花纹的白马从众人头上跃过,奔入战局,直冲场内二人而去。

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下一秒秦白朔落在马上,左手一挽缰绳,已经向前奔出数丈,身后连诺不依不挠追了上来,透着腥气的盾牌直取马蹄,灼雪刀则上挑,要将秦白朔打落马背。

一跑一追,秦白朔却突然勒缰,骏马应声抬起前足,由着他扯住缰绳的方向回首,直奔那人。连诺眼中精光一闪,似乎已经能看见他的盾牌隔断马足,灼雪刀将秦白朔钉死的画面,更是发力握紧了手中的刀。

电光石火之间,只见秦白朔从马背上俯下身来,长枪枪尖刺出,打在那块盾牌上,卸去大半劲力将它打偏了些许,“砰”一声生生插入土中,那马高声嘶鸣,纵身跃起,与刀锋仅差寸许,连诺顾不得盾,翻身在地上拍了一下,避开落下的马蹄,手中刀正要刺出,只见眼前一花,随之身体往后摔去,落在地上,击起大片飞扬的尘土。

尘土数秒才又散去落地,只见他躺在地上,灼雪刀已刺到了秦白朔胸前,抵住他的铠甲,然而这数寸便能讲他刺个对穿的一刀,却因为秦白朔的长枪划破他的手臂,将他手臂上的衣裳死死钉在了地上,因而不能再送出半分。

青年将领翻身下马,脸上沾惹了些许尘土,手指上仍沾着他方才系裤腿时沾染到的血污,那匹骏马在他身后,低下头轻轻打着响鼻。

他逆着光,俊美的脸上浮出了一抹笑容,带着漫不经心事不关己的散漫,仿佛不见之前皮开肉绽血溅五步的人不是他。

“你刀势凛冽杀心深重,但不如我。”他眯着眸子,拔出自己的枪,“因为我,是已死之人。”

已死之人无甚可怕,对别人狠辣,对自己则更然。

秦白朔翻身上马,长枪在空中一划,懒洋洋地道:“还有谁?”

四下里鸦雀无声,良久,才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说:“我愿跟随秦将军,踏平浩气落雁,扬我恶人风光!”

秦白朔扫了一眼,只见人群中一个青年双手抱拳,面相极为平凡陌生,属于丢进人群里便找不出来那种,唯一可取之处,大概是声音疏朗,自有风度。

他扬了扬眉,只听陆续有人随着青年出声,不多时连绵起伏,渐渐响彻了整个恶人谷,他坐在马上,如一面不倒的旗帜,身姿挺拔一如当年夺下指挥权的样子,有区别的,大概只有一双眼睛,再没了当年睥睨天下的眸光四射。

连诺从地上坐起来,捂住受伤的手臂,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头捡起地上的灼雪刀,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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