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莫毛】3

恶人谷的夜间阴沉沉的,谷中偶尔有乌鸦鸣唳的声响极为难听,屋外的风呼呼地吹着,传到耳中只有无尽的萧瑟和荒凉。

莫雨并不常饮酒,虽然文人墨客总是吹嘘什么一醉解千愁,但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烈酒入喉犹如刀割,只是为了让他因这刺激清醒再清醒一些。

那一坛子酒已经渐渐有些见底了,他微微打了个嗝,屋子里都是陈年酒酿的浓郁香气。莫雨就这么抱着酒坛子,倚在榻上闭眼睡着。

“毛毛……”

屋外寒风萧萧,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人影远远地几个起伏跃过来,最终在他门前站定。人影抬手在头发边拢了一拢,脚步落地无声,一双手搭在门上轻轻地推开了门。

桌子上的油灯仍未燃尽,因为门打开时吹入的风而剧烈晃动了几下,照亮那张脸。倒也算得上是妙龄美貌女子了,只是眉眼间一股狐媚气息,让这美貌里掺上些不正的妖气。

莫雨犹如睡死了一般,呼吸显得悠远绵长。女人就站在床边弯腰看着他少了些煞气而变得柔软了些许的英俊面孔。幽香而柔软的手有些迟疑地抬起来,到底还是轻轻地划过莫雨的脸,身上披着的绢衣从肩膀处缓缓滑落。“少谷主……”

忽地一阵天旋地转,她赤裸的背便被压在了睡得有些暖了的榻上,莫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上的酒坛子轻轻地放在一旁发出沉闷的声响。

“少谷主可是醉了?”女人娇笑着抬起手环住他的脖子,确定那双幽深的黑眸里并没有一贯的杀气,一汪深潭里只映出星火光芒,几乎能把她吸进去。

莫雨一言不发,只是缓缓地松开手中的酒坛,在女人的笑靥里将手移上去,扼住她的脖子。

“不曾想少谷主的情趣这般诡……”话还未说完,她便瞪大了眼哑了声,最后那个字如同火苗被掐灭一样,莫雨扼住她喉咙的手竟是用了力道的,将她的头微微提起。

女人的眼睛有些微地往外凸出,挣扎着要摆脱他的手,只听到莫雨一字一句地说:“是谁允许你进我的房。”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河朔最有名的妖女秦褚凤,精晓采阳补阴之术,死在她身上的男子何止数百人。她自信天下没有能抵挡她美色的男人,更何况是赤裸裸的软玉温香。

可是莫雨竟然当她如臭虫蝼蚁一般,扼住她脖子的手冰凉而残忍地收紧提起。她奋力地抓住青年的手臂,在感觉几乎无法呼吸的时候,感觉到身体被甩飞了出去,重重撞破窗子跌到外面的地上。

有些细碎的砂石嵌入了赤裸的肌肤,然而这些疼痛都比不上喉咙如同被割裂一般的痛楚。女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像看鬼怪一样看着莫雨挥熄了桌上的油灯,纵身上了屋旁的树顶。

过了许久,她才从地上爬起来。她本以为莫雨这样血气方刚的青年时期,是最经不得挑逗的,何况他还喝了一坛子的烈酒。只是青年阴鹜的目光里虽然没有杀气,手上的动作却只要多用一份力,招招都是欲置她于死地。

“你便是想在恶人谷里找个靠山,也不该盯上这个煞星爷。”不知何时夜色里出现了个中年男子,手上的烟斗敲了敲鞋底,慢条斯理地道。“他若心情不好,你的脑袋如今已不在脖子上了。”

“哼。”

男人伸出手抚了抚她裸着的臂膀,口中啧啧两声。“瞧这伤的,凤姑,快跟我回去罢。”

两人走得远了,风声中只剩下树叶沙沙的声响,静得仿佛没有任何事发生过,只剩下地上的窗棂断屑。恶人谷少有明月,黯淡的月光从云层后漏出些许,有一抹落在莫雨的眼皮上。

不知过了多久,影子才在树端出现,声音里不自觉带上半点惶惑:“少爷。”

莫雨从鼻腔中冷冷地嗯了一声,只道:“说。”

“收到消息,穆玄英日前出了浩气盟,却未知去往何处。”

“谢渊不在身边?”

“不在,只有一个姑娘随行。”

莫雨的眉微微动了一下,此外再没有什么声色起伏。谷中本就四面环山,如今树顶风声更是萧厉,呼呼地灌在耳边,便觉耳膜隐隐震动。“收拾一下屋子。”

“是。”

在影子消失之前,莫雨又淡道:“若还有这样妄为的,杀。”

影子就这样隐没了气息,莫雨独自一人躺在树上,半晌才支起身来,看着半空中那轮暗沉沉似染了诸多血腥风沙而不再明朗的月。

如今战乱屠城,世道何等凶险。处处路有白骨,战火燎原。

你又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莫雨抬手就唇,呼啸了一声,不多久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奔到树下,翘首以盼。他从树上跃下落在马背上,双腿一夹,径直出了恶人谷。

 

穆玄英怔怔地站着,眼见旁边有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小姑娘眼巴巴地啜着手指看着他,心里不忍,将手上的馒头递了过去。

“慢点吃,别噎着。”

洛道还未被战火波及,有些难民从城里跑出来了,便藏身于简陋的茶棚之下。没有什么干粮熟食,只能啃啃树皮,饿起来黄土都吃。

穆清双到前方打探了些消息,风尘仆仆地回来,只道:“潼关已破,我们从洛阳取道枫华谷,想来还要小心谨慎行事。”

穆玄英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沉默着又从袋中取出一些干粮,掰碎了分给附近的饥民。他心地素来良善,谢渊曾说他心地太软,只怕为有心人所用,只是年岁渐长,这一点终究是没法改变。

迢迢千里,干粮本就极为重要,虽知道前路多有战争粮食难以补给,他却还是做了。回头看到穆清双在身后,颇为为难地道:“穆姐姐,只怕要你陪着我挨饿了。”

穆清双只是笑了笑,摇头道:“习武之人本就较常人能耐饥挨苦,一顿半顿何妨。”

他看着那些稚龄幼童,便会想起当日颠沛流离的莫雨和自己,一样是流离失所,一样是受人欺凛。

“江湖中人,虽不便理朝廷之事,只是战乱一起,殃及百姓。阵营立场之争,又哪有百姓的安乐重要。”他看着狼吞虎咽的饥民,低语轻喃。“我穆玄英,若是有朝一日能帮你们过上安稳平定的生活,也算不虚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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