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莫毛】22

月弄痕把他弄上副驾,抓了好几张纸巾将他的脸上的污渍擦干净了,穆玄英衣服上滴滴答答往下落的水珠则飞快地将座椅弄湿了。

“发生了什么?”月弄痕坐回主驾上,偏过头问他。

穆玄英的头往下低了低,覆在前额的湿发滑下来挡住了眼睛,放在腿上的手蜷了起来握成了拳,却始终都没有回答。

月弄痕见他脸上有残留的纸屑,便伸手过去拿下来,见他毫无反应,便不再说话,而是飞快地打着方向盘调转车头,打算先将他送回家去。

下着大雨,月弄痕开得并不快,两个人沉默地坐在车厢里,尤其其中一个还是平常活蹦乱跳的穆玄英,空气因此变得胶着而沉闷。

好不容易开进地下停车库,月弄痕刚把车停稳,手机就震动着响了起来。

“谢老大。是,我在路上碰到了玄英,先送他回来。没什么事,淋了雨,一会儿我给他煮点姜汤喝。”月弄痕一边下车一边接通了电话,抬头见穆玄英仍怔怔地坐在车上,便绕过车帮他开门,“没有太大的进展,所有有登记备案的诊所都查过了,没有收获。影那边有消息吗?”

月弄痕拉着青年往前走,谢渊的声音不大,但穆玄英仍是能隐约听到一点。

“有个线人证实,大概半夜3点左右的时候,他可能撞见了莫雨的车,那辆车损毁严重,但仍然开得很快,拐进了一条岔路,但是他不敢确定,那一带都是危楼和建设中的楼盘,几乎没有什么灯光。”

“明白了,我一会过去看看。”

月弄痕记下了谢渊说的地址,听到他在电话那头说:“可人和司空也正赶过去。”

“明白。莫雨有迹可循,他副驾上的那个人却不知道是谁,没有任何信息,没有任何指向。”

穆玄英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月弄痕专注在手机通话中,下意识又往前迈了一步,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停顿连带着也顿了一下,正想回头问他怎么了,就听到穆玄英说:”不用找了。”

月弄痕还在不解,就听到电话里传来谢渊经过电流后有些微机械的声音道:“他说什么?”

“月姐姐,谢伯伯,我说……不用找了。”青年抬起头来,眼神却很茫然,他仿佛是被牵动着说出事实一样,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莫雨副驾上的人是我,有什么事,问我就可以了。”

 

穆玄英从小就很喜欢警察局,这个代表了正义、公理、明亮的地方就仿佛是他的家一样,有他的亲人和其他对他非常好的叔伯阿姨。

他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名警察,可以像穆天磊一样,在和黑道或者其他恐怖势力的对抗中,或许不是最优秀最厉害的,但却一定是最勇敢的。

即使他终于没有如愿,但他也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个梦想。

他没有想过有一天来到这里,要坐在聆讯室里,用的却是案件嫌疑人的身份。

月弄痕神色复杂地带他上楼,错身而过的有一些相熟的面孔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玄英,来看谢老大啊。”

“听说谢老大最近又有大案子,涉及枪械火拼,一直没休息,是该劝劝别太操劳了。”有人在他肩上拍了拍,咦了一声,“淋雨了?湿气很重啊。”

穆玄英换过衣服了,但事出突然,也只是换了衣服。那些粘附在他皮肤里的水汽从他身上往外冒,单薄的衣衫掩盖不住。

月弄痕不忍心听,随口打发了他们,带着穆玄英走到重案组专门的聆讯室。门打开,齐刷刷的眼睛看过来,小小的房间里竟然或站或坐挤满了人。

谢渊坐在中间,脸色十分难看,他只看了穆玄英一眼,就迅速把脸移开。坐在他身边的张桎辕见状站起身来,说:“司空,可人,影,你们先跟我出去,把手头上搜集到的资料整理一下。”

三个人应声相继往外走,司空仲平走在最前面,经过穆玄英的时候与他目光相接,轻轻摇了摇头。这一套是他以前教穆玄英手脚功夫时候常用的,意思是:谢老大很生气,有什么话好好说,别激怒他。

可人不言不语地出去了,影跟在她后面,经过穆玄英身边的时候,伸出手在他肩上按了按。这一下坚实沉稳,穆玄英的嘴唇动了动,轻声道:“影哥。”

月弄痕回身把门关上,倚在阴影里不知想着什么,穆玄英走到桌子另一边唯一的椅子上坐下,抬头看向谢渊,看到他皱得死紧的眉头和抿起的嘴唇,就知道他有多生气。

谢渊从来都很严厉,但也很疼爱他,穆玄英想自己给他的失望,也许仅仅次于穆天磊的离世对谢渊的打击。一想到这里,他几乎是无措地低下头,眼睛里泛出了泪光。

“玄英。”翟季真温和地安抚道,“你先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

“昨天下午,大概六点多将近七点,我下了班之后,莫雨来接我,我们约在影视城那附近的咖啡屋前见面。”穆玄英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雨下得很大,我上了车之后,我们商量要去哪里吃饭,再之后,我发现我们被人跟踪了。”

“记录显示,莫雨的车在市区里开了很久,路线很奇怪,是为了甩脱跟踪的人?”

穆玄英摇了一下头,说:“他心情不太好,一开始我们都没有发现,但就是因为在市区里胡乱开了很久,才发现被人跟踪了。再之后,雨……莫雨为了甩脱跟踪的人,把车开上了山路,然后,对方开了火。”

“知道是什么人跟踪他?或者……”翟季真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谢渊的侧脸,斟酌了一下用词,“你知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

穆玄英摇了摇头,咬着下唇道:“我不知道,对方的火力很猛,莫雨往我身上罩衣服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他说了一句——‘狼牙?’”

“狼牙?”

“是怀疑的语气。”穆玄英说,“他可能也不确定,也可能是自言自语,后来就全是枪声,我只能听到枪声。”

门上轻轻敲了两下,可人走了进来,把一杯姜茶放在穆玄英面前。青年抬起头,发现她一向冷淡的双眼里有些隐隐的忧虑,连忙又低下。

“那莫雨现在人在哪里?”

“他……他伤得很重,还在昏迷。”

过了许久,谢渊才开口说:“你毫发无伤?”

穆玄英愣了一下,想起莫雨几乎是舍弃了一条命一样疯狂地保住他的安危,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直直坠落到盛满姜茶的杯子里,漾起了一小圈的涟漪。

“你知道他在哪里?哪家医院?”翟季真又重复了一次。

过了很长一段沉默的时间,穆玄英才张了张口,说:“我不能说,他伤得很重,还在昏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这件事情他不是罪魁祸首,他也是受害人……”

“穆玄英!”谢渊的手重重在桌子上一拍,低吼了一声,似乎下一秒就要按捺不住起来打他,手指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月弄痕站直了身,轻声说:“头儿,玄英不会说谎。”

“如果莫雨真的伤重昏迷,我们一时半刻把他找出来也未必有什么用,狼牙也许真的是个线索,我让他们先抓着这点查一查。”翟季真合上笔记本,拉开椅子起身出去。

“头儿,接下来的我来问吧。”月弄痕低声道,“这里让我和可人来,您回办公室休息一会?”

谢渊看着面前低着头像个孩子一样的青年,胸膛几度狠狠地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半晌他才瓮着声说:“我就在这听,听他亲口说!”

月弄痕抬起头和站在身边的可人对视了一眼,可人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

“玄英。”月弄痕在椅子上坐下,仿佛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过了片刻才说,“公事公办,请你理解。”

穆玄英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轻声说:“月姐姐你问吧。”

月弄痕看着笔录记载上的一条,也许是天生的敏锐,又或者是当了多年警察培养的直觉,这一条一旦问出来,仿佛会把所有人都推入一个难堪的境地,想起穆玄英在大雨中伤心欲绝的嚎啕,导致她愣神了许久,才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你和莫雨,什么关系?”

穆玄英闭上双眼,手指微微有些震颤。

“情……情侣。”他说,“我们在一起几个月了。”

说出这一句的时候,他脑子里迅速掠过了莫雨的脸,莫雨有些痞气的笑容,甚至是莫雨受伤后毫无血色苍白的嘴唇,陷入昏迷前仍紧紧握过来的手,满身是血的莫雨一次次地跟他说:“别怕。”

他知道莫雨对他有千般万般的好,但他们已经不能再在一起了,这是一条永远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话音落地的同时,谢渊手中的笔“啪”一声地被折断了,中间极为短小的一截弹起来,直直地往穆玄英脸上飞出,月弄痕惊呼了一声,伸手要去挡,已经来不及了。

那截断掉的塑料尖从穆玄英的眼角到眉尖划出了一条短小的血痕,伤口不深,但血却飞快地渗了出来。月弄痕站起来打开门,大喊道:“医药箱!”

可人来帮他料理伤口,穆玄英坐在椅子上,双唇青白。

月弄痕在惶急中回头看了谢渊一眼,见他已经是暴怒到了极致,但双眼里也是心痛到了极致。

司空仲平却在这个时候拿着资料夹进来,他的脸色也很难看,进来后看了几个人一眼,然后对着谢渊说:“头儿,上面……上面让你暂时停职,不能参与调查。”

资料夹里面的第一页盖着红章,再下面是局长的签名。

“念。”谢渊顿了一会,见无人说话,吼道,“给我念!”

司空仲平干巴巴地说:“鉴于谢渊同志与案件关系人穆玄英有家庭成员关系,根据亲属回避原则,故暂时免去谢渊同志一切职务,留薪停职直至案件结束。”

整个聆讯室里格外的寂静,司空艰难地回头对穆玄英说:“玄英,你得和我去办个手续,鉴于你和本案嫌疑人有……有特殊关系,且本案嫌疑人仍未出现,所以需要扣留你的一切证件,随时听候警局传召。”

只听又是“啪”一声,谢渊把口袋里的警官证和配枪掏出来掼在桌上,转身走了出去,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再看穆玄英一眼。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还是对穆玄英太过疏于关心,到头来他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到自己身上,他生这个孩子的气,又何尝不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只觉得自己到底是愧对了穆天磊。


评论(4)

热度(48)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阿久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