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莫毛】9

两个人都不说话,剪下枝叶时发出的声响便显得格外的鲜明。王遗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背影,莫雨的背挺得很直,显得身形异常挺拔俊逸,握着剪刀的手也格外平稳有力,每一下落手都干脆果决得很。

“知道我为什么要你修剪盆栽么?”王遗风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看着他手心里那两朵小花芽,笑道,“纵观大局,运筹帷幄当在你心,形势会更好抑或更坏,也全在你手中那一下。这一下下去了,没弄好,这盆花或许就死了,又或者要花更多的心力去弥补,所以人一定要稳,要看清楚,要想好后着。”

莫雨一言不发地放下手中的东西,而后转过头来迎上他的目光,说的却是:“萧沙的死,磊叔其实助益良多。”

王遗风闻言哈哈笑了起来,说:“怎么,你怕我对小朋友做些什么?”

莫雨沉默不语,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意思明确地跟王遗风提出要求。

见他不说话,王遗风笑着摇了摇头走回桌边坐下,屈指在桌上轻轻叩着,过了一会才说:“天磊在帮里卧底那几年,针对的是萧沙,跟我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冲突,阴差阳错反倒是帮过我几次。他儿子不是警察,我不会对他怎么样,但是毕竟是天磊的儿子,帮里那几个稍有些年头辈分的怎么看,我也不会插手。”

他顿了顿,就听到莫雨淡漠地呵笑了一声:“其他的人怎么看,又关我什么事。”

“小雨,红帮和天磊儿子在你眼里哪个更重要?”王遗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指节缓缓落定在桌上,“我今天问你这句话,已经猜到有一天谢渊也会问你那个小朋友同样的话。”

“白或者黑,养育之恩还是儿女情长一定要做出一个选择,你猜猜你的小朋友会选哪一样?”王遗风见他的眸光闪了闪,只是接着说道,“而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要记住,认定了就做,做就不能输。”

莫雨单手插在裤袋里站得笔直,就如同一棵树一样沉默挺拔。王遗风看着他,这是他教导了许多年的孩子,身上的优点也是王遗风最为满意的,平时沉着冷静,必要时心狠手辣。

 但他还是太年轻了,这种年轻是一种不稳定因素,可以扶摇直上,也可以是致命利器。

王遗风看了一眼莫雨刚刚放在桌上的那点修剪下来的花芽,抬手一并扫进了桌下的垃圾桶。

世间很多事物也是如此,生得再好,若是真的不顶用了,也只能舍弃。

 

电梯数字一格格地变换着往上跳,穆玄英握着陈月那罐简直要冰凉到骨子里的可乐在脸上熨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偷瞄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陈月转过头来白了他一眼,见他那双眼睛黑得如小鹿一样,脸颊红扑扑的样子,一下子挫败的无以复加,憋了半天还是叹了口气,“毛毛。”

“呃……我的脸还是很红吗?”

“红,红得傻子都看得出不正常的那种红。我说你这个害羞的程度会不会有点不太正常,正常的男人被男人亲了难道不是只有两种表现,要么痛不欲生要么享受万分?”

这下子轮到穆玄英挫败了,他往后靠在墙面上低低地哀叫了一声,然后看着陈月说:“我觉得你不太正常。”

“哦?”陈月笑了笑,抬起手来捏了你他的脸颊,然后毫不留情地一拧,“看,你就跟谢伯伯说,这么红都是我打的,来,左脸再来一下。”

“一看你就是没谈过恋爱!”穆玄英做了个鬼脸闪开,正好电梯门打开,顺势就蹦跶了出去。

陈月却没有追上去,只是抬手按住开门钮认真地看着他:“连你也认为你这样是在谈恋爱?”

穆玄英怔了一下,反而愣住了站在原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说:“我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可乐还我。”陈月伸出手来,接过他递过来的饮料,连带着放下了一直按着开门键的手。在电梯门完全阖上时,她也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毛毛,你要想清楚,被迫是单方面,所谓恋爱却是双方的。”

声音被完全隔绝在厚重的电梯门后,穆玄英怔怔地看着显示屏上数字往上又跳了一位,这才转过头摸了摸脑袋回家。

掏出钥匙打开大门,谢渊还没有回来,他抬手按亮了客厅的灯,一边换上拖鞋一边往厨房走。

打开冰箱还有昨天没喝完的乌鸡汤,一层放了一些食材,穆玄英伸手挑了自己会料理的东西出来,转身就在厨房忙开了。

归功于他这么几年在外面读书吃喝都要靠自己积累下的经验,勉勉强强做出了三个菜,连带着热好的汤水放在桌上覆住,他才打开电视一边看节目一边等谢渊回来。

看了一会穆玄英就觉得无聊起来,从背包里翻着找出莫雨用抓娃娃机给他抓出来的那个布娃娃放在手心里玩,即使觉得成年后的男人摆弄着一个布娃娃真是有些让人别扭,但一想到这是莫雨给的,就觉得即使每时每刻每分都对着这个娃娃,也会从心里蔓延出一点微小的幸福。

他把娃娃按在胸口处闭上眼睛,这种失而复得的幸福似乎更容易让人沦陷,他想也许小月真的没有说错,所谓恋爱是双方面的,他和莫雨之间的感情即便是追溯到好几年前对此并无意识的时候,也一直都不是单方面的。

谢渊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穆玄英缩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捏着个布娃娃。他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看到桌上的饭菜时微微怔了一下,笑得越发温和。

他走上去拍了拍穆玄英的肩膀,轻轻叫了声:“毛毛?困了到房里睡。”

穆玄英在梦里以为莫雨要拿他手里的布娃娃,立刻一挥手把人挥开,嘴里嘟囔了句:“是我的,雨……”

眼睛一睁,看到谢渊带着笑意的眼睛,一吓立刻把后半句硬生生吞了进去,又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才说:“谢伯伯你……你回来了?”

“嗯。困了就回房里睡,吃过饭没有?”谢渊脱下身上的外套,一边把掉在地上的遥控器捡起来关了电视。

“在外面吃过了,你吃过没有,我做了几个菜……”穆玄英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桌边摸了摸饭菜,觉得有些凉了的就端进去用微波炉又热了热。

“刚刚做了什么梦?一个娃娃抓那么紧。”谢渊摇了摇头在桌边坐下,端起饭碗,穆玄英端着汤正要往桌上放,听到他问话手里一个打滑差点将整盆汤都砸在桌上。

“怎么了?”谢渊看在眼里,颇为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双手死死端着汤的样子认真严肃得脸上甚至能透出点傻气来,忍不住笑了,“谢伯伯问你一句话又不是审犯人,你怕成这样?”

穆玄英却乖巧得很地切开了话题,将汤放在桌上后认真地问:“今天也审犯人了吗?”

谢渊到底还是个工作狂,被他一问下意识地便皱紧了眉说:“今天没抓到人,收到线报的时候赶过去对方也早已处理好了,对方表面是个正经公司,出了枪战这种事情抓不到现行死无对证,循例问了问话就回来了。”

“枪战?”穆玄英怔怔地重复了一句,不知怎么地就想起莫雨身上那些伤痕,有些甚至就是弹痕,即便已经是陈年旧伤,想到的时候也仍然觉得有些难受。

谢渊见他若有所思地站着,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头,说:“要根除这些东西虽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你父亲为此努力过,我也在继续努力着,所以并不是毫无意义。”

“嗯。”穆玄英弯了弯唇,拉过椅子在一旁坐下,过了许久才说,“谢伯伯,你觉得人会随着时间而改变吗?”

“怎么说呢。”谢渊放下碗筷,两手交错着叠在一起,“外表、说话方式、想法这些都是可以改变的,但我觉得人的本质是非常根深蒂固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改变的。”

见穆玄英眨了眨眼睛,他露出笑容来:“换句话说,全凭己心。心念更改了,人就变了,但如果你觉得一个人没有变,那么一定是他的心没有改过。这些东西,也只能靠你用自己的心去判断。”

穆玄英低头想了想,突然笑起来:“谢伯伯,做警察不是都科学至上证据说话的吗?心啊心什么的是不是太虚无缥缈了一点?”

“话糙理不糙,小鬼。”谢渊抬手又拍了他一下,起身收拾碗筷去厨房,“真那么信科学的话出任务拜什么关老爷,求的心安懂不懂?” 

穆玄英趁着他去洗碗的空档做了个鬼脸,闪身进了自己的房间。阖上房门的那一刻他无声地笑了笑,台灯暖黄色的光就照在倚着灯柱坐着的布娃娃身上,笑脸看上去也显得格外柔和。

有很多事情他还摸不清楚,但有一点是对的,他真的是靠心在辨认,无条件地信任和依赖莫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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