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归【2】

洛阳城的天气与扬州三月的春雨连绵风光明媚截然不同,风声猛,风势烈,日头藏在云层之后朦朦胧胧的样子就好像五更天刚过。叶芳时风尘仆仆地进了城,直奔城内最大的客栈。

“嘿来了,客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啊?”

叶芳时将包裹放在一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才道:“小二哥,你这有什么特别好吃的菜式,别处吃不到的,斟酌着给我上点。”

小二应了声,乐呵呵地吩咐厨房去了。

叶芳时离开藏剑山庄也有数日了,这一路来游览各地风光逍遥自在得很,偶尔遇到些落难的平民百姓往往又要仗义一番,竟比预定到达天策府的时日又晚了三天。心里琢磨着庄主的飞鸽传书应该早到了李将军手上,这一日到了洛阳是再不敢耽搁了,偏偏他孩子心气重,觉得到洛阳不能游览繁华已是吃亏,连美食也不能品尝那更是大大的不妥,所以百般思量之下,终究还是折了进城。

这边小二手脚麻利,不多时就就上了五道菜,色香味俱全地摆了一张桌子,以叶芳时一个人的饭量来说未免太多了些,但他也不在意这小二心里打的小算盘,拿起筷子便吃。

隐约却听到有人低声道:“这些世家公子不知民间疾苦,年前闽西水患,蔬菜粮食不知道多么金贵,一个人吃那么多又吃不完,不是浪费是什么?”

声音压得低了,但叶芳时毕竟习武多年耳聪目明,一字不拉地听下了,环顾四周也只有三两桌子有人,唯有他桌上琳琅满目摆满了饭菜,心里有些恼了,便觅声看去,只见两个身着布衣的青年坐在前方。

侧坐着那人年纪和叶芳时一般上下,偶尔会看过来,眉眼间颇有轻视神色,方才说话便是他。正对坐着的男子看上去更为成熟沉稳一些,剑眉星目五官甚为好看,只是脸上全无笑容,严肃内敛太过,一副不易亲近的样子。

芳时抬眼望去那一刹,那不苟言笑的男子正好侧过脸来,二人目光撞上, 便觉得难以移开。那男子不是江南人的眉目清秀似水,目光深邃不动波澜,却分明如大海一样,尽敛了利色隐于其中。

叶芳时在桌上按了按,正想起身,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两个神策士兵推拉着一个少女骂骂咧咧地进来,小二急忙满脸堆笑迎上去:“二位军爷还请那边坐。”

这两人却睬也不睬,只是四处看了看后便径直向叶芳时走来,一屁股在他桌边坐下。那少女眼眶含泪,满脸哀求神色地看着他。

“这位看来是外乡人。这么一桌子菜怎么吃得完,军爷今儿个心情好帮帮你,小二,再来一壶上等好酒, 记在这个小哥头上了啊。”

叶芳时怒气早已盈上了双眸,那双眼因这怒气而显得越发明亮有神。只听到他冷冷地笑了一声道:“这番是长见识了,神策军这强抢民女鱼肉百姓的架势真是娴熟得很啊。”

“不知死活的小畜生!”正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其中一人突然重重磕倒在桌面上,一看早已失去了知觉, 只一只茶杯从他颈上滚落下来。这一下变故突起,酒楼内顿时乱做一团。

“是谁!”另一人惊慌地退了一步,只是这一瞬,叶芳时已拉住那少女跃上窗棂抢了出去,他身法轻灵,带着一个人也不显得吃力,不多时已将身后人事甩得不见踪影。

一直到出了城门,叶芳时才松开了手。“方才急于救人,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那少女也只是哭,抽抽噎噎地用了大半个时辰才把自己的身世说了清楚, 家中父母双亡,如今只能去金水镇投奔亲戚。

叶芳时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她,只道:“你一个姑娘孤身在外也不方便,还是雇辆马车送你去的好,余下的银两就留着吧。”

那少女千恩万谢地走了,叶芳时则到了马厩中牵了自己的马,问明了方向直奔天策府而去。

 

才近了天策府, 便能听到啸啸的风声中夹杂着有军号吹奏的声响,和着北邙山脚下的河涧水声而来,传到耳边还有雷霆之势不去, 连叶芳时这样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人,此时竟然也有些肃穆沉静起来。还未到门口便已翻身下马,向着门前守卫拱手道:“在下藏剑山庄叶芳时,求见李将军。”

不多时进去通报的守卫就出来了,领着他进去。李承恩立在厅中,见他进来便爽朗笑道:“叶庄主不吝赐教,愿将藏剑铸造之法与我府中共参,实在荣幸之至。”

叶芳时忙道:“不敢。在下学浅,只盼能助得将军,也不辱我山庄名声。”未见之前他心里实在是有些打鼓的,这段路走来见到不少兵士列阵而行,只觉天策府实在是纪律严明, 举手投足尽皆规矩方圆,人人脸上都带着三分穆色,全不像自家山庄那般悠尤自在, 清风小曲无限舒怀。加之一路听些江湖人士说得天策府铁血无情,在心中不由得把李承恩想得三头六臂威严凶狠,到真正见了,才觉得这天策府统领虽然英挺威武,却也是不乏风趣之人。

这边李承恩稍稍问了些诸位庄主可还安好的话语,听得叶英近日仍是闭关练剑时眉微微一蹙,却不多说什么。末了有个小兵跑进来道:“穆将军回来了,正在外头候着。”

李承恩笑着起身道:“先带叶公子到客房安顿一下罢,让清朗进来。”

叶芳时随着那小兵出了厅,在门口却撞见了那人。洛阳客栈见到的那二位中年纪稍轻的男子已不知去哪了,只剩下面前风尘仆仆的这个,初时离得远了并未察觉,到近了才发现他周身有血腥气,虽不浓烈,却挥之不去。

只听那小兵恭敬道:“穆将军,统领在里头等你。”

穆清朗略点了点头, 看了叶芳时一眼,便与他擦身而过,似乎从未见过他一样。

随着那带路的小兵走得有些远了,叶芳时才状若无意问道问道:“方才那位就是穆将军?”

“正是。”谈起穆清朗,这小兵眼中便露出崇敬向往的神色来, “我天策不乏英武善战的男儿,李统领、秦将军、杨教头自然不必说了,这一辈中, 又数穆将军最受倚重。”

“哦?”叶芳时想起客栈中与神策军起事那一刻,穆清朗一副不动如山自保为上的样子,这一声中便夹着三分不信、三分轻佻。

那小兵在兴头上并未听出,身后却有人笑了一声道:“江湖人素来不知我天策府,这本是没什么,但贵客轻视我府中将士,这公道却不能不讨。”

话音刚落便有利器破空而来,叶芳时跃起时在空中回身,见到持枪者是早前见到与自己年纪不相上下的那青年,当下落地后缓缓抽出背后轻剑道:“叶某请教。”

这二人都是血气方刚,哪管得什么待客、访客之道,当下交起手来。一轮残阳似血,映着冰冷生辉的剑光,一个金带飘舞,一个红袍展风,剑影轻灵跳动,枪身迅猛有力,在这凛冽对阵中,竟然显得无比好看。

打到后来,那天策青年收枪后跃,喘着气道:“住手!今日到此为止。”

叶芳时仗剑立在一旁,只扬了头轻哼了一声。

“你倒是很有意思。”那青年凑上来,倒像方才兵刃相向的不是他二人,一下搭住他的肩道:“我叫方凌,交个朋友。”

芳时看了他一眼,片刻才道:“叶芳时。”

“客栈初时言语冒犯是我不对,只是后来被你救走那少女如何?”

“给了她一些盘缠,雇了辆车送她到金水投奔亲戚去了。”

“那杯子可掷得恰到好处?”

叶芳时抬起头看他,见他眼中都是得意之色,脱口而出道:“那杯子是你扔的?”

方凌笑道:“不是,是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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